61、从西戎挖来一位战略家
一、异国来使
公元前626年深秋，一队风尘仆仆的使团抵达秦都雍城。他们身着皮毛猎装，腰佩弯刀，为首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，眉目深邃，举止间既有戎人的豪迈，又透着几分中原士人的儒雅。
“戎王使臣由余，奉旨觐见秦伯。”他在宫门前朗声通报，一口流利的雅言让守门的侍卫都吃了一惊。
此时的秦穆公正在宫中与百里奚、蹇叔商议国事。听闻戎王派来使臣，他立即整肃衣冠，在朝堂接见。
当由余步入大殿时，穆公不禁暗自赞叹。此人虽来自被视为蛮夷的西戎，却行止有度，目光睿智。而站在两侧的百里奚和蹇叔也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——他们都看出了这个使者的不凡。
二、宫阙之辩
为展示秦国强盛，穆公特意安排由余参观新建的宫室和储备丰盈的府库。雕梁画栋的宫殿，堆积如山的粮仓，闪闪发光的兵器，无不彰显着秦国的富庶强大。
然而由余看罢，却只是淡淡一笑：”使鬼为之，则劳神矣；使人为之，亦苦民矣。”
穆公闻言愕然。他原想震慑这个戎使，没想到对方竟如此评价。心中不悦，便反问道：”中原国家以诗书礼乐和法度来治理国家，尚且有时会发生动乱。如今那些没有这些制度与文化教化的戎夷之地，要怎样才能治理得好呢？”
由余从容应答：”这正是中国之所以常常陷入动乱的原因。自从上古的圣人黄帝创立礼乐与法度，并以身作则实行，也不过使天下得到了一点小安定而已。到了后世的君主们，日渐骄奢淫逸，倚仗法度的威严，苛责下民。百姓与臣下被压迫得极为疲惫，就以“仁义”的名义来怨恨上层的不仁不义。于是上下互相怨恨与争斗，发生篡位弑君、灭国灭族的事情，这种情况无一不是由此而起的。”
他顿了顿，继续阐述戎夷的治国之道：”然而戎夷之国却并非如此。他们的君上以淳厚的德行对待臣民，百姓也以忠诚和信义事奉君上。整个国家的运作，就像一个人的身体那样自然协调。他们甚至不需要刻意去思考“如何治理国家”，这才是真正圣人所推崇的治理之道。”
这番话如惊雷般震撼了穆公。他从未听过如此深刻的治国见解。
三、深夜问策
当晚，穆公辗转难眠，召来内史廖密谈：”我听说邻国如果出现贤明的人物，对本国就是一件令人担忧的事。如今由余这样贤能，对我来说反而成了隐患，我该怎么办呢？”
内史廖沉思良久，献上一计：”西戎的国君住在偏远闭塞的地方，从未听过中原的音乐。您可以试着送一些美女乐伎给他，使他沉迷声色、意志衰弱；再假装约由余来相会，把他暂时调离国君身边，使他不能劝谏。等那位国君与臣子之间产生隔阂之后，就可以趁机进攻，将他们俘虏了。”
穆公拍案叫绝：”善！”
次日，穆公盛情款待由余，与他同席而坐，共享珍馐。席间，穆公看似随意地问起西戎的山川地形、兵备防务，由余不疑有他，尽数相告。
四、美人妙计
按照内史廖的计策，穆公亲自挑选了十六名能歌善舞的美女，组成两支舞队，派使臣送往西戎。同时，他故意拖延由余的归期，频频设宴挽留。
戎王见到这些来自中原的绝色佳人，顿时被迷得神魂颠倒。他日夜沉湎于歌舞酒宴，政事荒废，对臣下的劝谏充耳不闻。
由余在秦国滞留一年之久。期间，穆公时常与他探讨治国之道，发现此人不仅熟知戎情，对中原的军政要务也颇有见地。两人越谈越投机，穆公对由余的才能越发欣赏。
五、贤才归秦
当由余终于获准返回西戎时，眼前的景象让他痛心疾首。戎王终日与秦国送来的歌伎饮酒作乐，边境防务松弛，军政要务堆积如山。
由余屡次进谏，戎王却很不耐烦：”你去了趟秦国，怎么变得如此啰嗦？”
与此同时，穆公不断派人暗中与由余联系，表达对他的赏识。看到戎王日益昏聩，想到穆公的知遇之恩，由余终于下定决心，弃戎投秦。
在一个月色朦胧的夜晚，由余带着家人和几个忠实部下，悄然离开戎地，投奔秦国。
六、定策西征
由余的到来让穆公如获至宝。他立即拜由余为上大夫，参与军国大事的决策。
在一次重要的军事会议上，由余摊开地图，指出了征服西戎的关键：”戎王沉湎酒色，各部离心。可先取绵诸、绲戎，再图义渠、大荔。得其地足以广国，取其财足以富民。”
百里奚抚须赞同：”由余大夫深知戎情，此策可行。”
蹇叔也点头称是：”西戎不定，我东进必受牵制。”
在由余的谋划下，穆公制定了详细的征伐方略：
- 分化瓦解，各个击破
- 以戎制戎，重用归顺部族
- 筑城屯田，巩固所占之地
七、拓土千里
公元前623年，秦国按照由余的计策大举西征。由于由余熟悉各戎部的情报，秦军势如破竹：
- 春季，灭绵诸，俘其王
- 夏季，降绲戎，收其部众
- 秋季，破义渠，取其良马
- 冬季，定大荔，拓地三百里
最精彩的一战发生在陇山。由余亲自劝降了戍守要隘的戎将，使得秦军兵不血刃就通过了天险。此战后，十二个戎国先后归附。
捷报传到周都，天子特派召公过赐金鼓致贺，正式承认穆公的西方霸主地位。
八、功成身退
征服西戎后，由余却出人意料地选择了急流勇退。他向穆公请辞：”臣本戎人，助秦伐戎，已是不义。今功成愿退，归隐山林。”
穆公再三挽留，但由余去意已决。临行前，他给穆公留下了最后的忠告：”治国在德不在险，安民在仁不在兵。”
望着由余远去的背影，穆公感慨地对群臣说：”得由余而霸西戎，此天助我也。”
九、深远影响
由余的归秦，对秦国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：
- 战略转变：确立了”定西而后东进”的正确方略
- 疆域扩张：”益国十二，开地千里”，获得稳固后方
- 军事革新：吸收戎人骑兵战术，增强军队战斗力
- 人才政策：开创了秦国重用客卿的传统
更重要的是，由余带来的戎地情报和作战经验，使秦国真正解除了后顾之忧，可以全力东向争霸。此后百年间，秦国历代君主都坚持这一战略，直到最终统一天下。
尾声
数十年后，商鞅在变法时曾这样评价：”昔者由余入秦，献西征之策，穆公用之遂霸。今欲东并天下，必先固其根本。”
在咸阳宫的典籍库中，始终珍藏着一卷由余亲笔绘制的《西戎山川形胜图》。后来的秦将白起、王翦在征战时，还时常研读此图，从中汲取智慧。
由余的故事，成为秦国人才政策最成功的范例。一个来自敌国的战略家，却帮助秦国奠定了帝业之基。这或许正应了他当年对穆公说的那句话：”得人者兴，失人者亡。”